危楼
*分手复合
6K
1.
赵珂是被客厅的噪音吵醒的。
醒来的时候头有些疼,他费力地睁开眼看了看手表,凌晨三点半。客厅的噪音还在继续,他抓着衣服坐起来,由于用力过猛一下子把桌上的佐匹克隆药片弄洒了。
房子是合租的,一人一间,客厅公用。隔壁住的是个要艺考的小孩,吹唢呐的。赵珂不介意和他合住,因为他往往昼夜颠倒,小孩白天出去练习,赵珂在家睡觉,小孩晚上回来休息,赵珂前半夜都在酒吧驻唱,后半夜才回来,互不干扰,也没什么交集。
推门那一刻他恍惚了半天才想起来小孩的名字,闫永强。
“怎么了?”赵珂揉了揉眼睛,“需要帮忙么?”
客厅的灯只开了一半,闫永强正蹲在地上翻着什么。听到赵珂的声音他连忙抬头,声音有些急切:“哥,你那边有双氧水和棉签么?”
秋天有点冷,赵珂把外套套上,脚步很轻地走过来:“怎么了?受伤了?”
“不是我,我朋友。”闫永强指了指沙发,“哎呀,我去开灯。”
沙发靠在客厅的最里面,头顶的灯没开。闫永强的朋友看起来很高大,正垂着头靠着沙发坐。赵珂有点迟疑地望过去,恰好在灯亮的瞬间和他四目相对。
他的眼睛好像比灯还亮。
赵珂飞快地转过头:“东西我有,等着。”
医药箱就在卧室的书架上,赵珂拿到了在里面翻找双氧水的时候差点手抖把瓶子打翻了。他甩甩头发让自己显得冷静淡定一点,然后才施施然地推开门。
“给。”赵珂还拿了棉签和绷带、消炎药出来,“会弄么?”
闫永强苦着脸摇摇头。
“要我来么?”赵珂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和鞠翼铭是夏天分手的。
具体过了多少天,赵珂有点记不清楚了。好像隐约记得分手那会儿鞠翼铭没有这么高。他现在屈膝跪在沙发上看鞠翼铭头上的伤口,都需要刻意挺直身板,不然快要够不上他努力参天的个子。
伤口在额头,看起来像和人打架的时候撞在什么尖锐的东西上。鞠翼铭小孩子心性,除了打鼓手总是有伤外什么痛都怕,赵珂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消毒,生怕弄疼了他。可是伤口周围有些挂着的木刺总是需要一点点剥掉,他刚动了一下,鞠翼铭就痛得条件反射去抓他的手腕。
“疼……”鞠翼铭低声说。
鼓手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很热,夏天的时候握着鼓棒全是汗,到了秋天也还是要比赵珂偏低的体温高上些许。手腕处的动脉被握着的时候他感觉到热量在不顾尴尬地交换着,没来由地,赵珂慌乱地收回了手。
“别动,我轻点。”赵珂深吸一口气。
鞠翼铭愣了愣,他垂下头,不再说话,也不乱动了。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闫永强低着头收拾东西。他把鞠翼铭脱下来的外套丢进洗衣机里按下开关,这才让整个客厅重新活跃起来。
“你怎么搞得啊。”闫永强坐在椅子上,晃荡着双腿问,“你每天是打鼓还是打人啊。”
鞠翼铭低声笑了一下,身体前后晃动,赵珂动作一滞,他又马上定住。
“就……跟人吵了两句。”鞠翼铭说,“没啥事。”
“明天你老师看到你肯定打你。”闫永强说,“到时候我就在窗边看你罚跑圈,哎,昨天刚公布的,不允许,打、架、斗、殴。”
“老张肯定看到我直接给我妈打电话,让我回家住。”鞠翼铭抹了把脸,“到时候我就完了,不行,我得躲几天。”
他们聊的话题赵珂听不太懂了。大概是他们在同一个音乐机构准备艺考吧,赵珂只能推理到这里。
所以明年要高考了。赵珂心里想。
伤口很快就处理好了,赵珂收回手,转身要回房间。他推门的时候鞠翼铭有些局促地喊了他一声“哎——”
赵珂愣了愣,却没回头。
“我会在这儿住几天。”鞠翼铭闷声说,“你不在意吧。”
闫永强和赵珂是合租,问一下也是理所应当。赵珂点点头,然后推门回到了卧室。他听到两个人在客厅对话,聊天,开玩笑,打闹,然后很快就嚷嚷着去睡觉了。
快乐高中生。赵珂有点后知后觉地醒悟,原来鞠翼铭这么小。
2.
赵珂遇到鞠翼铭的时候,完全没想到这个鼓手站起来有那么高。
live house的排练场地不太大,发尾有些自来卷的年轻鼓手坐在灯光最暗的地方,一个人兴致勃勃地敲了一下午的鼓。赵珂在一边布置场地,他实在是受不了噪音,只能耳塞加降噪耳机一起上阵,把自己想象成聋哑人。
直到鞠翼铭主动过来找他。
年轻小孩脸上都是汗水,T恤也被汗水浸湿了,他喊了赵珂三声都没得到反馈,于是干脆走过来拉赵珂的衣角。
“哥,有水么?”鞠翼铭笑着说。
赵珂去搬了半箱农夫山泉回来,等到排练散场的时候,收获了一地东倒西歪的矿泉水瓶子。
晚上的演出要开始了,赵珂看他一眼,他马上坐直身体,擦了擦汗湿的额头:“我来收拾我来收拾。”
个子高,手也大,轻轻松松一伸手就能握住两个瓶身,可是他把水瓶子捡起来绕场转了两圈没找到垃圾桶,又转回到赵珂前面。
“呃……”
“给我吧。”赵珂从口袋里掏出垃圾袋,抖开,“放进来。这儿没有垃圾桶。”
鞠翼铭嘟囔着:“那你怎么不早说啊。”
“你也没问啊。”
鞠翼铭想了想,然后郑重地点头:“嗯,你说得对,我没问。”
不知道为什么,赵珂突然被逗笑了。
晚上是个乐队拼盘演出,鼓手难找,鞠翼铭是被临时拉来救场的,表演完了就下台要离开了。弯着腰从低矮的临时休息室经过的时候他遇到了赵珂在候场,赵珂穿着oversize的宽大T恤,夏天的风一吹,贴心地为旁观者勾勒出细瘦的腰身。
好像一只手臂就能揽得过来。
鞠翼铭想,就多待一会儿,就一会儿。
鞠翼铭太高了,live house后面的观众喊他低点,于是他就缩着脖子半蹲着看完了赵珂的演出。其实现场乱哄哄的他什么都没听懂——但是他好惊奇,一下午赵珂都安安静静地收拾场地,说话也是低声细语的,为什么到了台上就像燃烧的烟花,漂亮又明亮。
太奇妙了,他是个rapper。
他侧头问身边的人,终于知道了赵珂的名字。很简单的两个字,开口音闭口音,鞠翼铭念了好几遍。
赵,珂。
散场的时候很晚,赵珂又留下来整理场地,鞠翼铭自告奋勇地帮忙搬设备,终于顺利地搭上了话。走的时候他们在一个公交站等车,赵珂靠着路灯抽烟,鞠翼铭站在他身后看。昏黄的路灯下赵珂脖子上的荆棘纹身把气氛渲染得有些暧昧,鞠翼铭直楞楞地问他“哥你纹身的时候疼吗”,得到赵珂意外很温柔的回答。
“疼啊。”赵珂说。
“那为什么要纹啊。”
“因为我喜欢。”赵珂直白地说。
“操。”鞠翼铭脱口而出一句感叹。
赵珂回过头,语气慢悠悠的:“小孩子不要说脏话哦。”
鞠翼铭皱眉,rapper还在意别人说不说脏话吗?
再后来见面都是在离live house不远的酒吧,鞠翼铭三天两头上瘾似的去帮人家打鼓,偶尔他能遇见赵珂在和别人喝酒,或者只是干坐着聊天,但是大部分时候赵珂都一个人,低着头或者看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好像没有台上那么外放——不过好在鞠翼铭话多。
他们会聊音乐,也会聊童年、聊八卦,聊周遭好笑的人或事,聊写不出来的歌词和敲断了不知道多少根的鼓棒,就好像海上漂浮的两片浮木阴差阳错地拼成了一块船板,尽管简陋,却营造出了豪华邮轮般的浪漫。
虚假繁荣,伪装契合。赵珂说,那时候怎么会想到和你吵架呢。
鞠翼铭忍不住回嘴:“行,那就当那时候都是假的”。
但是他总是学不会像赵珂那么冷静地陈述自己的愤怒,最后的最后无外乎是两种结局,要么是剩下被摔得直颤的门板在梅雨天里发出夏日终曲的轰鸣,要么是无言以对,不欢而散,让空气完全被冷战的寒气所浸满。
他们好得很快,也坏得很快。
好像很顺理成章地滚上了一张床,那会儿觉得爱情就他妈的要干,有了爱情音乐才会性感。好像感情可以变成灵感的发源地,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黑洞,于是就不顾一切地去索取和获得。等火熄了灯亮起来,才发现两个人身上的刺针尖对着麦芒,白炽灯一照,彼此陌生得像不认识一样。
吃早饭要吵一架,顶着黑眼圈也要完成上午的KPI;下午自然又有新的吵架点,鼓声太大了或者为晚饭吃什么而争执,谁的朋友又坏了谁的兴致,谁的感受又被谁以可笑的逻辑给忽视,总之翻天覆地,源源不绝。
“还能过么?”赵珂问他。
鞠翼铭烦透了,他敲断了一根鼓棒:“赵珂你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我一直是这样。”赵珂平静地说,“认识一个人总是需要个过程,现在就在这个过程里。”
鞠翼铭沉默。
“我理解你也需要时间。”赵珂说。
认识、理解,这几个词鞠翼铭听得耳朵起茧子了。他感情上愚笨分析不来这些,只能换了根鼓棒继续敲鼓,他怕自己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出来——可是他快要憋死了。
其实吵了架也会和好。
鞠翼铭老是坐着打鼓,腰经常痛,前一秒还在冷战,只要他扶着腰哎呦一声,赵珂就会冷着脸过来给他按按。他们也不说话,就各自干各自的事情,扮演腰痛的患者和拿死工资的理疗师。到最后的最后总是赵珂先开口,有时候是长篇大论的论述,有时候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和好吧”。
他们还是会顺理成章地睡上一张床,从彼此的世界里汲取自己需要的东西,勇气也好,温暖也好,在床上什么都有。
他们强烈地爱着彼此,也恨着在一起时的彼此,还有自己。
分开的那天倒是平静的很,像台风眼一般平静无波,没有放狠话以期在对方心中留下什么不可磨灭的印记,只有再见两个字,朴实无华地像一句没有感情的寒暄。
鞠翼铭走在路上在清空聊天记录的时候翻到一句赵珂初识时对他的描述。
“你打鼓的时候好坚定,我看了很感动。”
“有多感动?”
“会梦到的那种。”
他会梦到我吗?鞠翼铭想,太好笑了,梦到我和我吵架吗?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永不后悔。
3.
鞠翼铭睡醒的时候已经中午了,赵珂正在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在客厅说话。
额头的伤还有点痛,碰到的时候让他倒吸一口冷气。闫永强早就去上课了,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推开门他就看到赵珂背对着他——还是和从前那么瘦。
听到声音后赵珂回过头,又很快转了回去。
鞠翼铭莫名地生气,他大力地关上卧室的门,大大咧咧地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电视打开,音量调大,可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无心在看,耳朵竖起来不顾大脑的意愿在偷听。
他们在聊乐队的事,很显然,那个人是赵珂乐队的新鼓手。他似乎很在意赵珂的看法,一直在聊音乐上怎么配合的话题。
鞠翼铭想想更气了,rapper都喜欢和队里的鼓手谈恋爱吗?
而且,他有我打鼓打得好吗?
客厅被鞠翼铭弄得很吵,两个人很快就出去了。鞠翼铭更难受了,他垂着头坐在沙发上,心里莫名地很委屈。
到现在,赵珂还没有主动和他说过一句话。这不应该吧?分手的时候不是大气得很,说有机会一起演出,还是朋友之类的。
所以都是客套话,骗人的。
被骗的男高中生在沙发上发呆,他漫无目的地想,要不走吧,哪里不能睡个觉,赖在闫永强这里也很不像话。可是他又不愿意起身,他就想等等看,等赵珂回来。至于要干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赵珂是傍晚才回来的。
进来的时候手里提着外卖,鞠翼铭抬头看他,他不为所动,只是把外卖盒放在了茶几上,示意了一下。
“给我的吗?”鞠翼铭问。
赵珂不回答,他转过身想回到卧室去拿东西。
他动作很快,像急匆匆地要从尴尬境地中逃离似的,但是鞠翼铭比他更快,他仗着腿长两步就迈到赵珂门口,又仗着身高把门口挡得严严实实的。
赵珂:“……”
“你和他……”鞠翼铭堵在门口,气势像模像样,语气却不那么锋利,甚至有点丧气,“你们俩是不是,在那个啊。”
“哪个?”赵珂诧异地抬头。
“就那个。”鞠翼铭含混地说,“你知道我说的是啥。”
“这么久没见,你就想问这个啊?”赵珂轻声说。
鞠翼铭说不出话。
“如果你想聊聊的话,可以。”赵珂说,“但是现在我要去演出。”
“和谁?和那个鼓手?”
“不可以吗?”赵珂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的纹身。
“可以!都可以!”鞠翼铭大声说。
鞠翼铭气得头都疼。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地火气就窜上来,这种感觉好像很久远,但是又很熟悉——对,每次他和赵珂答非所问的时候,他都是这种感觉:明明开口前不是这样想的。
赵珂理解不了他,他也理解不了赵珂。
若说完全不能理解,那他们压根就不会有机会发展到争吵的地步,可是就是差那么一步,只差那么一步,他们就可以修正正果,圆圆满满。
可偏偏就是迈不出那一步。
“我没有在和他谈恋爱。”赵珂说,“你愿意的话,演出结束我们可以聊一聊。”
鞠翼铭站在原地,他看着赵珂走进房间,又走出来。路过他的时候赵珂停顿了一下:“小鞠,你是个天才,我不是,我要珍惜每一次演出的机会。”
鞠翼铭愣在原地。
这好像是第一次,赵珂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不是示弱,不是赌气,只是简单直白地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在天才鼓手从来没有思考过的视觉死角里默然存在的事实。
演出还是在之前的live house,鞠翼铭坐在侧面的台子上抱着腿看,感觉仿佛距离第一次看赵珂演出已经过去了好久一样。
其实没有,只是夏天到秋天,倒是他自己,八百倍速地爱过又失去。
第一次他眼里只有被反差震惊到的喜悦,这一次没有,他已经很熟悉赵珂了,熟悉他的节奏,熟悉他在吵架后写的歌词。但是还有他不熟悉的,赵珂抬起手时手上新的纹身,在并不酷炫的灯光下昭示着他的独特,还有他的眼睛,看向台下的时候盛满了温柔,冷静,还有百分百的坚定。
鞠翼铭梗着脖子想不明白,所以为什么要失去呢。
演出结束,人群散去,最后留下来帮忙打扫的还是赵珂。鞠翼铭从台子上蹦下来帮他,什么都没说,很自然地接过重重的设备。赵珂愣了一下,但是他也没有开口。
归置设备,清理垃圾,满场的矿泉水瓶装满了两个垃圾袋,两个人沉默地打扫的时候鞠翼铭想,要是大家都是哑巴就好了,那可能早就爱你爱我一万年,成为教科书上的典范,哪还有会有三天吵五架这种波澜壮阔之举,有多少爱都消磨干净,挫骨扬灰。
“挺晚了,回去吧。”鞠翼铭洗完了手,甩了甩水珠,自然地说。
“不聊聊吗?”赵珂抬起头。
和无数次一样,都是赵珂主动破冰。
合租的房子是顶层,附带了一个小小的阁楼,穹顶很低,只能躺着,所以赵珂在那铺了凉席,无聊的时候就躺在阁楼看月亮。鞠翼铭没法想象赵珂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爱好,实在是他印象里rapper扯不上联系。
所以他发现也没自己想的那么了解赵珂。
他想要什么,梦想是什么,鞠翼铭好像似懂非懂。在他电光石火的爱情里他还没来及思考这些,就笨拙野蛮地失去了继续了解的机会,而弯着腰爬上阁楼的瞬间他好像终于懂了为什么赵珂坚持要在每次吵架后找他聊天——他在努力地了解自己,而自己总是关上窗子,又喟叹他为什么没有火眼金睛。
“你想和好吗?”赵珂第一句话就直白地问他。
他们并肩躺着,阁楼挂着一盏简陋的白炽灯,白花花的光让人有种赤裸的错觉,没有什么所谓的氛围感,他甚至看得清赵珂脖子上荆棘纹身的每一条纹路。
问得好。鞠翼铭突然笑了。
他觉得他又爱上了赵珂,那种感觉就像他们第一次恋爱的时候一样,爱得匆忙、急促且灵光乍现,爱得忙碌、雀跃又急不可耐。
太熟悉了,他看着赵珂脖子上的纹身,想起那个路灯下对他说“因为我喜欢”的rapper,赵珂的性格其实一如既往的清晰简单——因为喜欢,多痛他都能可以接受;因为耐痛,什么事情都要得到最确切的答案,没有一丝含糊的可能。
那好,那就继续吧,给一个直白简单绝不含糊的答案。
“我想和好。”鞠翼铭回答。
“还吵架怎么办。”赵珂说。
“吵啊,”鞠翼铭说,“继续吵啊,但是我有个要求。”
“什么?”
鞠翼铭深吸一口气,他侧过头看着赵珂,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吵架了不要不爱我。”
赵珂扑哧一声轻笑出声:“然后呢?”
“然后总有一天会吵够的。”鞠翼铭看着天空,喃喃地说。
吵架有尽头,可是爱没有,少年鼓手幼稚却又坚定地这样想。在他的浪漫主义里,他的鼓声惊天动地,掷地有声,足以扶起这重重危楼。
“好。”赵珂说。
一个人是永远不可能完全理解另一个人的,因为人理解自己尚且不能,所以更无从获得标准去了解自己是否已经完完整整地了解了他人。缝隙要永恒地存在,像真空里的空泡,你只能将它从此处挤到别处,却永不能将它压迫至虚无。
所以他要的百分百,要的极致,要的永恒而毫无保留,都是永无止境梦中的他乡。
但是他想再近一点,再近一点,也再抓紧一点。
“你知道吗?我每次复盘,从头讲到尾,你说了什么我说了什么,都好像在拿着刀子给自己做手术一样。”赵珂轻声说。
鞠翼铭没有在听,他枕着手臂在秋天的夜风里睡着了。
“可是我还是会继续下去,”赵珂说,“小鞠,我不能停下来。”
他越是认识到自己不是完人,不是天才,不是万众瞩目,不被人喜爱和垂怜,就越是敏感、偏执、不可理喻。他好像永远没有办法和浮木般的自己和解——可是这不影响他爱着他的鼓手。
赵珂摸着鞠翼铭柔软的发尾,觉得他好像找到了一种与固执的自己相处的方法——要爱人,爱眼前这个人。
他们互不理解,他们共扶危楼。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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